在高票房商业电影中,镜头鼓励女性外貌特质与各种隐喻之间的联想,这类女性角色不论承担什么叙事任务,她同时还要作为情色展现而存在,负责吸引观众眼球。
本身各具风格的女明星们在银幕上的角色多有相似之处,她们围绕着对男性角色的情感展开行动,缺乏除了男女之情外自己的真实心理。
此外,女性的观赏性成为凌驾于其他功能的第一价值,这无形中增加了女性自身能力被认可的困难度。
那埋藏在非理性下的感情秘密想要在银幕上顺利播出,需要通过法律审核、广播电视总局审核与观众自我道德审核。
因此,影视文化层层包装直露的内心想法,发展出一套间接满足性本能的模式,商业电影中感情的象征和暗示被发挥到了极致。
以女体局部为隐喻的各式象征符号、包裹在情节渲染下的道德合法性,以及镜头暗示下的种种“言外之意”。“正是在想象的作用下,象征才得以达成。”
老练的观众和老练的影视机制早已形成不必言明的共鸣。落榜大学生找舅舅度假,这位舅舅出场第一幕正站在五光十色的酒吧唱歌,唱到开心时随手拍了拍旁边美艳女郎的身体。
大家都沉浸在欢愉中,无人在意——女郎自己也没有在意这一举动,反而为这位主角增添了幽默的出场方式。接着舅舅要带稚嫩的外甥见识“男人天堂”,先入镜的是一群舞女对着镜头施展风情,镜头在舞女们的身体间摇摇晃晃穿梭,最终在舞女们赤裸的大腿间穿过。
这是票房达8.23亿的商业影片《唐人街探案》中的开场镜头。悬疑、喜剧、明星加上大量商业元素的运用,让这部影片大获成功。
它的续集《唐人街探案2》更是一口气拿下33.98亿的票房。舅舅在续集中的出场又是都市中的热辣场景,他坐在一群举着香槟的美女中间,美女们和舅舅举杯看向侄子,邀请他一同来享乐。
侄子站在镜头之后时,摄像机的方向和侄子视线的方向融合在一起,看上去,她们就像在邀请镜头外的观众,一起来享用成群裸露大腿带来的快乐。
镜头里这些负责身体展示的女性角色承担满足观众视欲的部分,同时也被设定成同意被这样对待。
不论是被主角占便宜后一笑而过的女郎,还是挑逗性看着镜头的女郎们,她们不仅被假定同意影片人物的看,乃至在邀请银幕之外观众的看,观众、镜头以及主角的视线共同被默认成男人的目光。
当她们对着镜头施展魅力时,镜头之外虽没有站着一个确定的男性,但因此更显得他无所不在。如同波德莱尔形容:“男性是都市观察者,女性是观察的对象。”
当她们承担凝视时,她不需要有具体的特点或者名字,她只需要完成男性对灯红酒绿的幻想。她们被视为一种有商品特性的情感资源,只是这类“商品”更加能代表都市的危险与诱人,她们同主角要解开的悬疑案件一样,是都市幻想的“谜底”本身。
《唐人街探案》三部曲中,第一部主角唐仁调侃过路女士:“又大了。”第二部女老板自称:“大什么大。”第三部女主角是在唐仁大呼“好凶”的谐音下登场,镜头由远及近,全方位“提示”观众该如何观察她。
再到主角破案的道具,密码干脆就是36D和巨型卡通人物。这样欲盖弥彰的针对女性身体的低俗隐喻在商业电影间屡见不鲜,这些片段跳出原有叙事,增添影片中的情色元素,并以幽默的方式中和这种感情。
这种拍摄方式让影片中无论是路人还是主角的女性角色都瞬间变为内心情感凝视的对象,乃至主角长期偷窥女主角洗澡这样的镜头,也被包装成喜剧的插科打诨一笔带过。
影片的这种做法巧妙地激发观众窥探的内心,劳拉·穆尔维曾解释过影片中观众的观看癖。
对他人身体的快感凝结着一种包含威胁性的虐待心理。当她被当做窥探符号时,一切故事流程和逻辑顺序都停止了,这是奇妙的提供给观众的“窥探时刻”。她是谁?她需要什么?她在想什么?这些并不重要,乃至是她还是另一个差不多类型的女人出现在这里也并不重要。
另一部高票房影片《八佰》中,塑造了抗战英雄的群像。其中一个稚嫩的女孩作为影片中少数的女性角色,冒着日本人的枪林弹雨,趁夜只身游过苏州河,将身上裹着的一面旗子交给对岸英勇抵抗的四行仓库众将士,这位人物在历史上有真实原型,她叫杨慧敏,彼时还是一名童子军。
影片中她送旗子到对岸的镜头是这样刻画的:脱掉衣服露出裹在身上的旗子,洁白的背部和肩胛骨映在窗户上,和周围一片黑暗对比格外鲜明。镜头在窗外缓缓推远,推到对面楼的阳台上,这时镜头转向右边,两位士兵正在盯着她看,镜头是和他们站在一起的第三个观看者。
他们一同安静的凝视着她,让人联想到几分钟前,一个士兵对另一个人所描述的事情好奇不已:“告诉我,到底是啥滋味?”关于“滋味”的话题后来又被两人提起,此次对话出现在全军覆没的最后一战之前,这让他的感情更显悲怆起来。
送旗的女孩在这里既承担叙事作用,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她又作为前景的对象出现。镜头作为观众替身的幻想性视线,与渴望触碰女人的士兵一同站在对面楼上窥探着她。
士兵和她,以及观众和她,在这一刻变成了感情线的关系。这种注视通过客体反射的是男性自身的需求与愉悦,饥饿只有通过食物来满足,而这种感情只能通过想象来满足。
被卷入这场情感凝视中的恰好是这位送旗女孩,但她只是“撞”上了士兵的原有内心想法,也就是说,一个替代品,因为维持这一意义的不是客体而是内心本身。
不论她出场的原本目的是《八佰》中舍身取义的女英雄,还是《唐人街探案3》中一心复仇的女主角,一切都因这种复杂的情感联想变得简单起来。
扩散到女性所有的衣着、形体风格都逐渐与某种情感隐喻相连,形成观影思维的惯式。
观众在女性角色一出场时,就在默契地等待着她被特别化的指令,镜头挑选恰如其分的时刻向观众出售他们所期待的事情。
商业电影塑造的女性形象与男性情感的过度联系,是在加重传统观念中将女性视为情感化身的风气。
在这种趋势背后,是传统男权观念下,男性在对另一群体的天然否定;影片为了消解男性视角的这种不安,她常常被削弱或惩罚。
因此,在很多电影中,要么将她塑造成天使(无意中诱惑了男性犯错),要么将她塑造成恶魔(有意的诱惑了男性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