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的电影不一定都是好片。
刚出道时的父亲三部曲,再到功成名就的《卧虎藏龙》《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李安中间有过失手。
可《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却不一样,这部片子的评分不低,但毁誉参半,争议为何会这么大?
《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以主旋律的方式,用结构性空白反主旋律。
从电影的表面看,李安是在歌颂正能量,可剧情越往后就会发现,其实李安一直在解构英雄、解构国家、解构人性,他们的行为和心理是否如一。
虽没有像昆汀那样出格,但李安也运用了昆汀式的后现代主义,把一个通俗易懂但不庸俗的故事拆分成各个小块,逐一分析,最后在电影中给出答案。
什么是英雄?在战场上不顾生命危险,冒着枪林弹雨救战友。
无论在哪一个国家,这样的英勇事迹都会被到处传颂,美国也不例外,比利和他所在B班成了国家英雄。
他们所到之处尽是喝彩,人们极尽溢美之词,邀请他们与碧昂斯同台,在中场表演时一起登台,整个国家都在为他们欢呼。
可人们真的把他们当英雄吗?他们真的认为自己是英雄吗?
嘴上说着为他们拍电影,每个人都能有丰厚的酬劳,实际上并不愿意为他们多花钱,只想借助他们暂时的热度来提升自己的美誉度。
球场上的工作人员并没有高看他们一眼,反而嫌他们妨碍自己正常工作,不仅出言不逊,还在片尾大打出手,丝毫没有对英雄的尊重之感。
台上的舞者和场下的观众,以及球赛的举办方,前者把他们当小丑,后者将他们视工具,有用时装的有模有样,用完后如垃圾一样弃之不理。
他们的英雄事迹仅仅是人们口中茶余饭后的谈资,风一吹,所有痕迹都会被掩埋,没人知道英雄来过,英雄们的感动似乎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比利·林恩也因“英雄”这两个字变得束手束脚,一次次在退役和服役之间纠结。
英雄之所以成为英雄,是因为在现实中遭遇了苦难,而人们只愿看到英雄光鲜亮丽的一面,却无人关心英雄的现实问题。
所有人都在追捧,都在用一种近乎疯狂的虚假来赞美比利最惨的一天,他失去了导师、战友兼好友,可无人在乎,只会用所谓大义和精神来绑架他。
他们不理会这场战争是否正义,他国的人民是否欢迎,也不管英雄愿不愿意,便把自己的臆想全部加在英雄身上,认为他们本该如此而不该那样。
在经历了这样一场闹剧之后,比利选择回到战场。
因为他终于醒悟了,自己的英雄称号不过是国家机器的宣传工具,商业操作的营销手段,人们眼中的一时乐子。
待到浮华褪去,他再走到大街上,根本不会有人正视,也不再有人叫他英雄,周围人都带着面具表演一场本不属于他们的秀。
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比利才会选择回到战场,履行他军人的职责以及朋友的承诺,其他杂音都是插曲,英雄不是吹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
为了让自己对英雄的解构更具体一些,李安借助戏中戏的方式来衬托。
片中,B班想把他们的故事拍成电影,但困难重重,还被有心之人利用与消解,然而这一过程却是通过电影来展现的。
这种内嵌的模式增强了影片的讽刺性和思想性,看起来是拍戏,都是虚假的剧情,可戏中的现象却时常上演,让人不感陌生。
虚无主义成了现实主义,一点点撕掉了面具,露出狰狞面目,背后的獠牙只想吸血,让其成为利益跟意识形态的奴隶。
英雄往上是国家,往下是人性。
李安以英雄为主干,解构它的同时也在拆解国家和人性,不是那种点到为止的浅尝,而是字字珠玑的深刻。
国家需要英雄吗?得看风向。
起风时,国家就成了放风筝的人,英雄就是风筝,飞不飞,飞多高,都由牵线人说了算。
风停后,英雄的安置就像比利·林恩他们中场表演完后的境遇一样,无人追捧,没人安排,只剩嫌弃。
他们的ptsd被当作矫情,他们的奋勇杀敌被看作彩虹交配,他们的军令如山被视作侵略,风起风停,天差地别。
人性经得起考验吗?得分人。
有些人表里不一,阴奉阳违,看起来对比利他们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其实只是因为彼时的他们还有利用价值。
橄榄球公开赛一结束便不再伪装,张口闭口主义,心里全是生意,两根金条放在眼前,没有高贵低贱之分,对他来说都是一个利字。
片中大都是如他一般的人,只有凯瑟琳、菲珊、阿尔伯特、乔什等四人才是人性的闪光点,正因为他们的存在让电影的基调不再悲戚。
然而唯一可惜的是,《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的故事有些冗长。
本来二十多分钟就能讲完的故事,非要拉长到一百多分钟,这一次,李安对剧本的掌控不如以前,走的依旧文艺片的路数。
如温水煮青蛙一样,节奏过缓,有着“战争”的标签却没有几场战斗场面,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角色的心理状态和密集的对话,导致昏睡感强烈。
还有稍显鸡肋的120帧,4k技术,尽管是一场视听革命,但所带来的震撼效果若只是看清演员眼中的血丝,那就有些大材小用了。
即使大胆的尝试不如预期,但李安这种敢于走出舒适区的创新精神还是值得敬佩的。
作为一名两获金熊奖、金狮奖、奥斯卡最佳导演奖的国际大导,就像李安自己所说,“就算我现在拍了许多烂片,依然还会有人找我拍片。”
可李安是有风骨的导演,他不想对不起观众的支持,所以不会放纵自己,始终对电影保持着恐惧和新鲜,这让他一直走在不断变化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