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叔早早地发现了一个现象。

情欲片的故事，很少是道德的。

特别是放在当下的舆论环境下。

情欲片的主角，不是渣男，就是渣女。

三观不正，似乎就是这个类型的原罪。

而偏偏有一个导演，总爱拍这样的奇情畸恋，甚至以此成为世界电影大师。

他，就是西班牙名导，阿莫多瓦。

他的镜头下，一众女星尽显香艳诱惑。

主流视角下的伦理、婚姻、性别，统统不算数。

每看一次，都三观遭重，却又欲罢不能。

今天咱们就来讲一部阿莫多瓦的冷门佳作。

故事奇诡，尺度生猛，三观彻底跑飞。

光是片名海报，就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捆着我，绑着我》

¡Átame!

作为一部情欲片，故事的前半段却如同误入惊悚片场。

房门被叩响。

女人开门，发现一个陌生男人站在门口。

她赶紧将门关上，试图上锁，却架不住男人的野蛮。

粗壮的胳膊挤了进来，薅住了女人的脸颊。

突发的状况，让女人直发愣。

男人警告她别叫。

她才回过神来尖叫呼救。

结果立马挨了一记撞头杀，彻底失去反抗的力气。

「别叫出声来」

随后，她的手脚被紧紧束缚。

嘴巴也被贴上了胶布。

男人侧身躺下，一脸温存地告白。

言语之间，似乎已是旧相识了。

男人名叫里奇（安东尼奥·班德拉斯饰），从小在精神病院长大。

不久前，他刚刚办理出院。

并向院长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会像正常人一样融入社会。

里奇年纪不大，却是一辆妥妥的「公交车」。

俊朗的脸庞、结识的身材，让他备受护士们的青睐。

就连院长都恋恋不舍，在他出院时还塞给了他一笔共度良宵的报酬。

然而，里奇早就心有所属。

那就是，情色女演员玛利娜（维托利亚•阿布里尔饰）。

里奇出院后，第一时间赶到了片场，一路尾随这位命定情人。

这才有了上文那幕。

不过在玛利娜眼中，这是一场恐怖的袭击。

挣脱无果后，她提出用身体换生存。

「你想干我是吧？那就快点」

没成想，里奇转而开始了告白。

先是事无巨细的自我介绍。

23岁的年纪，5万比塞塔积蓄（约人民币3000元），在这世上孤身一人。

再是情真意切的许诺。

愿意做一位好丈夫，孩子的好父亲。

「我肯定你会爱上我的，就像我已经爱上你一样」

为了替玛利娜解闷，里奇还将她抱到一间无人居住的豪宅。

打开天花板的遮蓬，向其展示灿烂的星空。

「你可以一边看星星，一边等我回来」

然而，温柔深情的背后，仍是神经质般的警惕。

为了试探玛利娜，他将钥匙挂在身后，佯装睡去。

一边制造鼾声，一边瞪大双眼感受着玛利娜拉动钥匙的力度。

在其即将得手的一刻，猛然翻身。

用一个设计好的陷阱，掐灭了玛利娜逃跑的希望。

「你难道看不出我在试探你吗？这是个陷阱」

光看以上剧情，可能会觉得这是一部揭露渣男的恐怖片。

但，本片的色彩明丽，节奏轻快。

大量高饱和的红色，传递着热情，也释放着欲望。

对情欲的描绘，也极富想象力、善用意象。

阴晦如穿梭于双股间的潜水员玩具。

玛利娜笑盈盈的脸上，展露着松弛。

直白如天花板上的多面镜。

一场尽情欢愉的床戏，将剧情推至高潮。

更重要的是，这场床戏是极具说服力的。

电影并非简单地玩弄斯德哥尔摩心理。

而是合理地推演了人物关系与情感发展。

双方的情欲，在一次次的捆绑中不断迸发。

起初，里奇一心想要控制住马利娜。

慌乱地翻出粗糙伤手的绿色麻绳，将肌肤都勒到变形。

封口的胶布也强力且密不透风，每次撕下都疼得玛利娜大叫。

后来，绿绳变成了红绳，也更加柔软。

里奇不再粗暴地发力，而是带着协商的语气。

马利娜反而配合起来，请求对方打一个相对松些的结。

「在手那里系得松一点」

胶布则重新从药店选购。

更易撕，也更透气。

甚至，玛利娜只需张张嘴便能大声呼救。

她却主动放弃，不觉之间依恋了被绑者的身份。

起初，她惶恐不安。

极度抗拒被里奇看到自己的身体，每次换衣服都要求其躲得很远。

相处多日后，她也放下戒备。

惯性地请求里奇递来衣服，不介意身体被看到。

但，脱口而出后又会惊醒。

躲开里奇伸来的手，避免更进一步的接触。

面对里奇死缠烂打的求爱，她忍不住呵斥。

说给对方，也试着喊醒自己。

「我永远不会爱你！」

所有的壁垒，瓦解于一个乱糟糟的夜晚。

为了缓解马利娜的牙疼，里奇独闯黑市抢劫毒品。

遭到毒贩痛殴，差点横尸街头。

虽然遍体鳞伤，里奇却没有抱怨一句自己的伤痛。

反而因为没弄来药，不断地自责。

玛利娜的眼神已然发生变化。

厌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同情与心疼。

不仅如此，两个人的命运第一次出现了共振。

玛利娜出于善意，主动帮助里奇擦拭伤口。

这一场景，让里奇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母，也是他仅存的一点幼年回忆。

从三岁起，他就成为了孤儿。

在孤独中长大，不被爱，也不懂得如何爱。

一再被护士们哄骗，成为性玩具。

而玛琳娜呢？

身为一个情色演员，戏里的她被观众凝视，戏外的她又遭到骚扰与轻视。

她在洗手间里摆满各式各样的药品，独自一人应对各种突发的伤病。

面对里奇的情话，她的脑海中不止一次回想自己在色情影片中的结尾——

被吊在半空，孤零零地面对狂风骤雨。

其实，二人早在几年前曾有过一段情缘。

里奇逃出病院，遇见了失意孤单的玛利娜。

两人相互倾诉，共度良宵。

之后，玛利娜遗忘了这场一夜情。

里奇却牢记着当初许下的承诺：

「我承诺我会回来保护你」

影片中，有一段动人的对话。

里奇将自己的人生比作列车的线路图。

3岁时成为孤儿，所以最初的车站就在孤儿院。

16岁被送到精神病院，不断逃跑又不断被抓回，无止境地兜兜转转。

直到遇见玛利娜，他才停下无所事事的生活，改造自己重返社会。

玛利娜，就是他生命的终点。

玛利娜的爱欲，在这场畸恋中燃烧升腾。

当里奇再度出门，她开始主动要求被绑。

本片给出了一场温暖的结局。

男女主二人走出了封闭的禁室，在阳光下相拥。

这段关系也获得了家人的认可，实现了大团圆。

恶人善终，自然会引发教人犯罪的担忧。

毕竟，国内某平台删改《搏击俱乐部》结局闹出的风波，还历历在目。

携手面向爆炸的名场面，被无缝衔接的「主人公自首」字幕代替。

就连「杨过和小龙女」的故事，也会成为弑母罪犯的甩锅对象。

也让不少人费解，电影做错了什么。

事实上，阿莫多瓦的电影里也总是充斥着对犯罪者的「洗白」之嫌。

比如，《吾栖之肤》里，男主为女复仇，将强奸犯囚禁并整形成了女性。

却在相处中情难自禁，爱上了他/她。

《对她说》里，男主与一个深陷情网的男护工同病相怜，相互共情。

但实际上，这个护工表达爱的方式，却是对昏迷的病人进行了强奸。

其实在写《捆着我，绑着我》前，鱼叔心里也犯嘀咕。

一个殴打、绑架、囚禁女性的渣男，再多温情的表白，也掩盖不了其罪犯的本质。

所以大团圆的结局，很难不被怀疑在「洗白」。

当然，这绝不是出自阿莫多瓦的男凝视角。

而是源于他自己身上充满矛盾的身份，以及畸形反常的情感。

阿莫多瓦是一名同性导演，自小家里贫穷。

在教会学校学习时，受到过神父性侵。

《不良教育》里一段与导演本人经历相似的情节

这也是为什么，他格外热衷于拍摄关于强奸、性侵、变性的故事。

同时，他对女性的体察也敏感入微。

「充分展现了女性在社会生活中的种种被动」

比如，职场性骚扰。

在片场，玛利娜时刻小心翼翼。

在好色导演无处不在的凝视下，她必须谨防走光。

再比如，独自走夜路的危险。

黑市的药贩子，是位高大强壮的女性，并颇有人脉。

即便如此，仍然会成为被劫持的对象。

至于对里奇的刻画，也并非绝对的美化。

即便他成功实现了两情相悦的愿望，仍按捺不住一点就燃的脾气。

听到敲门声，会认定是玛利娜呼叫了援救。

甚至，痛骂对方为婊子。

每样事物都很真实，除了爱情。

这就不得不提到影片另一个重要的道具，镜子。

两个人几乎所有的亲密场景，都是透过镜子拍摄的。

擦拭伤口、拥抱做爱、吻别，玛利娜都目视着镜中的自己。

镜像，即虚像。

从现实层面来看，身为被囚禁者，玛利娜理应痛恨里奇。

在镜中，她却无可救药地爱上了里奇。

从影片给出的种种细节、对话来看，镜像似乎才是她的真情流露。

但，被姐姐误打误撞发现后，她第一反应仍是求救并逃离。

束缚关系的基石，终究建不起爱欲的宫殿。

最终的重逢，两人摆脱了所有不平等的关系，真正意义上地相爱。

或许，电影也是一样。

所有的设定，都仅限于虚构的时空。‍

但凡看过阿莫多瓦的电影，就会发现：

他从来不是为了洗白罪恶，而是试图唤起人们心中的共情与理解。

呼吁人们放下暴力与冷漠，重新相信爱。

电影，终究是一场属于创作者与观众的集体幻想‍。

它不会对现实，造成怎样的危害。

只是让我们在精神的世界里，获得和解与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