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江西1888万彩礼事件闹得沸沸扬扬。

上海一男子在某平台发文控诉。

称江西萍乡前女友家，在婚前索要千万彩礼。

文章直接激起一波公众对于天价彩礼的讨伐。

相关热搜不断，骂战逐渐升级。

炮轰对象甚至发展到地域和整个女性群体。

但没过多久，事态就两极反转。

发布者自称故事纯属杜撰，现账号已被封。

可事态并未就此平息。

关于「彩礼」的讨论仍然甚嚣尘上。

相关话题层出不穷，每次都能精准挑动大众敏感神经。

给不给，要不要，都能吵上三天三夜。

网络上，一个彩礼造谣贴竟能引发如此大规模骂战。

现实中，彩礼引发的刑事案件也并不少见。

彩礼之祸发展至此，到底是谁的错？

取消彩礼就能万事大吉吗？

今天，咱们就试着聊一聊——

《新闻调查之陇东婚事》

《新闻调查》于1996年开播，豆瓣9.6分。

囊括柴静、白岩松等曾经的央视名嘴。

在那个新闻的黄金时代，这一档节目可谓风光无限。

既有调查类节目的深度，又有人文关怀的温度。

每期一主题，挖的深，切入狠。

由小见大，观微尘知宇宙。

而《陇东婚事》一期，也正是以「彩礼」着手。

相当典型，十分精彩。

最近彩礼事件频发，有时节原因。

临近过年，大批年轻人返乡。

婚姻大事，是逃不开的话题。

某些地区习俗，过年即是男女相亲季。

动作快了，一个月内就能定亲结婚全搞定。

甘肃省正宁县，就是如此。

腊月前后，时逢集会，人头攒动。

但最热闹的区域，却不卖东西。

这里有个不太好听的名字，叫人市。

说白了，就是男女青年找对象的地方。

各方在这里交换信息，为了解决婚姻大事。

市集上，一群人为结婚发愁。

说到底，是为彩礼发愁。

庞建龙，就因此相亲三年还没结果。

2015年，正宁县平均彩礼价格约为15万元。

这个数字还在持续走高，大有节节涨趋势。

甚至每隔一月，彩礼价格还会变化。

农历腊月就比前两月贵了两三万。

多子家庭，这个价格也随之翻倍。

除此之外，还要买房买车。

配套衣服钱、针线钱、金饰钱、媒人介绍费等费用另算。

结一次婚，需要开销数十万。

要知道，相比于正宁县家庭平均年收入，几十万堪称天文数字。

庞建龙的父母，在市集上卖水果。

生意好的时候，一年收入3万元。

除去家庭开支，想凑够彩礼钱几乎要攒一辈子。

除了彩礼，还要看家庭。

兄弟几个、营生方式、有无房产，甚至是住宅位置。

这些都是决定相亲是否能够成功的重要条件。

为此，庞建龙自己无奈，家人也愁断肠。

然而更残酷的是，备够彩礼也不一定就能结上婚。

为什么？

女孩太少。

庞建龙这一代人，家中至少有一个男孩。

庞建龙的好友们，大多亲兄弟3人。

表兄弟平均十人，但堂姐妹却极少。

追根究源，会发现「重男轻女」观念种下的恶果。

乡村环境中，传宗接代观念根深蒂固。

早年间生下的女孩，要么送人要么扔掉。

为日后悬殊的性别人口比例埋下恶因。

也正因如此，「供不应求」引发「卖方市场」。

男性婚配之路竞争激烈，彩礼叫价日益攀升。

「人市」上一顿观望，拿着钱也「买不到女娃」。

「人市」「涨价」等词用在活人身上。

「彩礼」也常被说成是「卖女儿的钱」，难免惊心。

在这种环境之下，结婚早已不是情感行为。

反而成了彻彻底底的经济行为。

结婚变成投资，都怕自己赔了。

每浪费一分钟，成本都会增加。

且不论彩礼，只说找对象阶段。

见一个女孩，就要包车、买烟、请媒人吃饭。

一次一二百，还常常竹篮打水。

畸形的观念之下，婚结的越快，彩礼回本越早。

于是经常能在正宁县看到这样一番景象：

女孩在家，一天内有数个男孩排队来相看。

条件对上了，几天就定亲。

半月内结婚，是常有的事。

大家早已没有「闪婚」概念，慢了反而稀奇。

多数新婚夫妻全无感情基础，甚至称不上了解。

但因为「彩礼太贵」，处长了有分手风险。

于是速速敲定终身大事，唯恐一朝变卦。

不难想象，这样的婚姻能长久才邪门。

无数隐患几乎成了必然。

首先，骗婚案屡见不鲜。

高昂的彩礼费用无疑相当可观。

许多女孩被家庭强行拽回，当做诈骗工具「反复利用」。

有人结了婚，妻子却时不时失踪好几天。

了解之后才发现被隐藏的精神问题。

有人结婚没几天，妻子反悔。

因为草草步入婚姻，双方几乎算是陌生人。

此前经历，心中所想，都是双盲。

问题爆发的时候，已为时晚矣。

而后，本就不能称之为婚姻的关系破碎。

问题就再次回到「彩礼」纠纷上。

当地的离婚案频发，人无所谓，为的就是拿回彩礼钱。

相比之下，钱还在可解决的范畴内。

许多女性自身没有选择权利，被家庭为了彩礼「卖出」。

又所嫁非人，对方将彩礼怨气尽数发泄在妻子身上。

「买回来的女娃」打上了自家烙印被圈养在婚姻中。

生育天经地义，打骂不值一提。

《新闻调查之沉默在尖叫》一集中对女囚的采访，就变相展现了此类婚姻的后果。

甚至，极端犯罪事件也不是新鲜事。

而这类悲剧，远不止发生在正宁县这片土地上。

惨剧如斯，该怪谁？

怪女性吗？

家庭结构与观念决定了女性从出生开始就没有选择权。

即便出乡打工，也逃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许多偏远地区，彩礼并非是为出嫁女孩所要。

而是为了补贴兄弟成家，去「购买」别家的女孩。

有的女性不愿遵从当地不合理的仓促婚姻方式。

也不想背负天价彩礼造成的压力与代价。

但成为不收彩礼的异类，就会被骂不值钱。

毕竟「人市」这种极端物化的场合，就是在明码标价，交易女性。

怪男性吗？

大多数人不知道为什么彩礼溢价，伴侣难寻。

甚至结婚典礼之上，新郎还不明白为什么要结婚。

他们全无情感交流阶段，就被摆上估价台。

分量够了，才有出彩礼的资格。

品质如何，人怎么样，都成了次要。

为了结婚，全家族都愿意掏空口袋。

但实实在在地问起男性的情感需求与恋爱想象，只有掺杂着羞怯的沉默。

男性常被剥夺情感权利，自然更加不懂如何表达。

沉默的丈夫与父亲，就是这种循环的产物。

怪父母吗？

在正宁县一户人家儿子的婚礼之上。

孩子与父母完成了可能是此生唯一的一次拥抱。

父母泪流满面，沧桑异常。

为了给儿子结婚，举家负债累累。

大喜之日过后，就是漫长的还债之路。

就像正宁县流传的一首打油诗说的那样。

庆阳女子太值钱，想要媳妇先攒钱。

这个风俗不一般，农民攒钱全靠天。

好不容易攒点钱，娶个媳妇全抖完。

盖起新房还不行，还要整体大装修。

婚车还要上档次，奥迪宝马排队挑。

一次花了几十万，还有媒人没算上。

今日娶媳夸富贵，明日还债道可怜。

娘家一夜变东家，婆家霎时一扫光。

在这片土地上一个又一个相似的故事里。

似乎所有人都是受害者。

大家都像笼中之鸟，受困于循环无休止的结构性困境中。

并在其中互相攻讦，彼此戕害，不愿意停下。

因为妻子跑掉而起诉离婚的家庭。

还未走出「彩礼」造成的经济创伤。

就马不停蹄地再次踏上相亲之路，强结也要结。

眼看朋友为了结婚变得郁郁寡欢。

被这种婚姻模式逼到生活困苦。

仍有人飞蛾扑火，前赴后继地重蹈覆辙。

当拿彩礼问题问所有人。

所有人都在回答没办法。

有人例外吗？

有的。

「有钱人不在乎她要车要楼，没钱的就娶不起。」

发现了吗，结构性困境只会挤压底层人民原本就不宽阔的生存空间。

再逼着弱者抽刀向更弱，女性被家暴，穷人被压榨。

阶级框架被钉死，所有人内耗一生。

而无论城市还是乡村，结局都类似。

曾经的爆款剧《裸婚时代》，就全方位展示了婚姻的经济属性面。

剧中刘易阳与童佳倩的婚姻好歹建立在情感基础之上。

仍要因「彩礼」「裸婚」等经济问题面临崩盘。

虽然「彩礼」跟随时代发展也衍生出各种不同的用途与意涵。

比如：新婚小家的启动资金，可退还但须走过场的风俗遗骸……

但仍能反映出太多问题。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些问题无法靠互相谩骂解决。

比彩礼更值得探讨的，是这一社会符号反映出的问题。

就像众人都被彩礼所困，但「取消彩礼」仍然遭到抵制。

这背后的原因，也许才是根源：

男女都无安全感，原因在何处。

一个账号被封杀，问题并不会消失。

但经此一事，或许可以在下次互相攻击之前想一想：

谁才是真正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