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怀尔德执导的《日落大道》(1950)是美国黑色电影的经典作品之一,刻画了美国电影由默片向有声电影时代转换背景下,默片女影星诺玛·戴斯蒙德惨遭时代抛弃并进行非理性抗争的戏剧化人生,在绝望癫狂之时杀死“御用”剧作家兼情夫乔·吉利斯,深刻揭示了好莱坞电影工业转型期繁荣散尽后衍生的负罪感和人性扭曲。
《日落大道》取得的突出成就体现在影片已经不能简单用黑色电影来归类。影片的许多黑色电影元素符合20世纪40-50年代充满宿命论、愤世嫉俗情绪犯罪题材电影的程式,是典型的黑色电影,但比利·怀尔德与查尔斯·布兰克特的剧本充满了对好莱坞电影工业的嘲讽和戏谑,对时代变迁造成的人间悲剧的体察和洞悉入木三分,影片又是一部讽刺剧。
观众认为女影星诺玛·戴斯蒙德的抓住昔日的辉煌死不放手的妄想症是滑稽可笑的,这也不符合事物的发展规律和生物定律,科技的发展(有声电影的出现)是社会进步的体现,没有人能够因为个人的喜好而阻挡历史的车轮前行,容然的衰老也不会因为诺玛的皮肤护理和强化锻炼而青春再现,诺玛的妄想是可笑的,影片又是一部喜剧,而且是典型的黑色喜剧,因为观众在笑的同时心里是五味杂陈的,甚至是含泪的笑,毕竟诺玛的悲惨遭遇是值得同情的。
《日落大道》是黑色电影与讽刺片、喜剧片的无缝结合的产物,即属于黑色电影又高于黑色电影,其悲剧的结局给予好莱坞电影工业以无情的嘲讽和批判,其黑色幽默是以往黑色电影所不多见的,产生的喜剧效果具有难以名状的凄冷和辛辣,将观众置于欲哭无泪,欲笑无调的尴尬境地,成为了美国电影史一部难以简单归类、样貌奇怪的经典黑色电影。
比利·怀尔德在《日落大道》道具前
《日落大道》另一个突出特点是具有创造性的旁白,讲述者是被诺玛枪杀的剧作家乔·吉利斯漂浮在游泳池中的尸体发出的,“可怜的家伙,他一直想拥有一个游泳池,最后他总算得到啦”,他的这句话增强了叙事的可靠性,坦诚的态度让观众相信他的第一手材料的真实性,死去的人已经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他不再有任何个人尊严失去的顾虑,也没有了欺骗观众的现实性意义,他的讲述明显比活人的叙事更有可信度,虽然吉利斯的旁白是第一人称的口吻,但发自死者内心的自我精神分析与内省产生的是第三人称的效果,即吉利斯的叙述同时起到了事件亲历者和旁观者的双重视角的功效。
吉利斯的叙述平易近人,把自己放在一个作品寥寥的二流电影剧作家的位置,这种叙事角度独立于全能的上帝视角,摆脱了上帝视角叙事者的高不可攀和道貌岸然,他把自己明确定义为“小人物”,甚至他的地位与昔日电影巨星诺玛·戴斯蒙德也不可相提并论,这种“死魂灵”的叙事视角具有天然的信度优势,在效度上更加直观和鲜活,其冷酷的眼光和清冷的语气与黑色电影的阴郁氛围完美契合,他用贯穿始终具有强烈愤世嫉俗倾向的语调,为观众娓娓讲述了诺玛自恋、单恋、不满和妄想的悲剧人生,这种“死魂灵”的叙事角度的独特愤懑情绪优势是其他普通故事讲述者(活人)所不具备的。
漂浮在泳池中的可靠叙事者乔·吉利斯
吉利斯的反英雄角色是黑色电影人物的一个主要特征,在他面无表情、坦诚残酷的旁白中,这种反英雄人物的特点表现尤为突出,加强了黑色电影的复杂的叙事层次,他的自我意识告白弥漫在故事发展的全过程,当诺玛越来越陷入妄想和精神错乱时,他的叙事语气更加焦虑和愈发愤世嫉俗。
比利·怀尔德的《日落大道》着重塑造了三个人物:昔日女影星诺玛,剧作家吉利斯和管家麦克斯,他们为了各自不同的目的和诉求在表演一出自欺欺人又相互欺骗的黑色喜剧,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微妙关系让他们小心翼翼地将假戏当真戏演下去,一旦这种微妙关系的平衡被打破,悲剧结局在所难免,比利·怀尔德对自恋、单恋、不满和妄想的人性主题的极端刻画和深度挖掘令人着迷和沉思。
自恋:剧情的总基调
影片的主角是默片时代派拉蒙影业的超级女影星诺玛·戴斯蒙德,她曾经拥有漂亮的容颜,得到影迷的万千宠爱,每天的宠爱明信片和示爱信如同雪片一般飞来,她拥有豪宅和豪车,在好莱坞日落大道10086号的住所极尽奢华,虽然落荒而逃的吉利斯为了躲避催债人误入已经破败不堪的院落,但布满灰尘的豪车难掩主人曾经的上层社会地位和富有,在门可罗雀、阴森恐怖、废弃的泳池被老鼠占据的深宅内院,他邂逅了年过半百、风华已逝的诺玛和长相令人头皮发麻的仆人麦克斯,两人幽灵一般出没,如同豪宅一样没有了往日的生机和活力,与外在的荒芜住所形成鲜明对比,豪宅主人诺玛生活在过往女影星的光环里不能自拔,她的孤芳自赏和独断专横程度完全超乎吉利斯的想象。
比利·怀尔德镜头下的诺玛的重度自恋症是普通身份角色所不能体现的,这是诺玛女巨星阶层所特有的对往日迷恋,如果就普通角色来讲,充其量表现出强烈的自信和自爱,没有特定好莱坞环境背景和上层社会地位,这种极度自恋是难以置信的,也注定诺玛角色的自恋具有题材的奇缺性,但在影片中,怀尔德却能够将这种极端自恋倾向予以无限放大,形成了推动剧情发展和人物刻画的总体基调。
诺玛的自恋来自她曾经的巨星身份,巨星形象的核心还是她的年轻貌美,一旦荧幕光彩照人的形象因年龄的增长而逐步褪色变衰老,好莱坞电影工业就会将她列入过期的产品行列,观众也不再关注和热望她的表演,崇尚和追求年轻性感的女影星,排斥老迈过气女影星是电影工业的常态化的恶性循环,昙花一现是女影星都需要面对的现实问题,但诺玛拒绝接受现实,宁愿生活在过去,自恋成为了她逃避现实的安慰剂。
诺玛试图通过高薪聘请吉利斯修改自己担任主演的《莎乐美》剧本东山再起,尽管因为人老珠黄她已不再是聚光灯下的焦点,但她仍然被曾经的美丽外表所奴役,她的脸孔是她演艺生涯和生命中仅存的价值所在,没有了光彩的自我形象,意味着她将失去一切。诺玛拼命地想留住自己的美貌,不惜忍受各种残酷的美容治疗和超强度的体能训练,她的房间里摆满了自己鼎盛时期的靓照,沉醉在影迷送来的堆积如山的鲜花和信件之中,殊不知为了满足诺玛的自恋的需要,送花和写信几乎成为了仆人麦克斯日常的全部。
埃立克·冯·斯特劳亨饰演的麦克斯
诺玛注定难以回归昔日的辉煌,梦醒时分就是她自毁的开始,拒绝承认青春时光的逝去和电影工业的时代更迭和演变无异于自掘坟墓,依赖自恋的安慰侵蚀着她的灵魂,也波及到吉利斯和麦克斯的人生命运和归宿。事实上,吉利斯同样拥有强烈的自恋症,他虽然因剧本很难被采用而生活落魄,但他认为自己怀才不遇,他极度鄙视诺玛写就的《莎乐美》剧本,为能够受到年轻貌美的情人和写手贝蒂·谢弗的赏识和崇拜而沾沾自喜;仆人麦克斯神秘莫测,他在诺玛16岁时发现了她的美貌和才华,一直伴随着她的巨星之路,他曾经在派拉蒙拥有自己整层楼的宽敞办公室,他有自恋的资本,也是诺玛自恋症的培植人。
当吉利斯深夜与贝蒂私会而归,在车库阴暗的角落里躲藏监视的麦克斯面容一如既往的阴森可怖,导演怀尔德使用的灯光堪称黑色电影的用光经典,让人体会到一种威胁的味道,焦虑的吉利斯本就怕私会贝蒂的事情败露,幽暗的灯光下蕴藏着可能出错的恐惧,而黑暗中麦克斯阴冷地吐出“我是诺玛的第一任丈夫”这句话,让观众的汗毛孔都竖了起来。自恋充斥着影片主要人物的内心,这是好莱坞电影工业从业者特有的心态,在此总体基调的基础上,怀尔德展开了诺玛对吉利斯畸形恋情的挖掘。
单恋:悲剧发生的动因
比利·怀尔德没有让爱情的主题在《日落大道》中缺席,即便这是一部凄冷阴郁的黑色电影,爱情决定着剧情人物之间的微妙关系。麦克斯对诺玛的爱情是真挚的,即便诺玛经历了两次婚姻,现在又将年轻的吉利斯纳为自己的情人,他都没有离开诺玛的身旁,他放弃了自己的电影制片人生涯,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诺玛的管家和仆人角色,伪造粉丝的鲜花和来信满足诺玛的自恋狂心理,他的所作所为有将诺玛推向毁灭的可能性,让她一步步脱离现实走向妄想,但他的付出和爱护也说明诺玛并非一无是处,她一定有自己的闪光点,怀尔德试图说服观众在诺玛身上有值得去爱的东西,只是曾经丈夫对妻子的爱恋,如今同诺玛对吉利斯的爱恋一样,已变成了让人可怜的单恋。
威廉·霍尔登饰演的乔·吉利斯与诺玛剧照
诺玛对吉利斯的爱恋充满了物欲和控制,吉利斯只是她的玩偶,诺玛坦诚表达着对吉利斯的爱恋,一方面说明她对自己青春逝去的不舍,希望在年轻的吉利斯身上找回自己光辉岁月的影子,在遭到吉利斯的拒绝后她割腕自杀的举动表明不了她爱情的真诚;在更深的层面她希望吉利斯帮助自己修改剧本,重现自己往日的成功和辉煌,吉利斯只是她出高价雇佣的编剧,她将吉利斯作为实现自己幻想的工具,所谓的爱情只是用来留住吉利斯,延长他们在一起的时间。
在窘迫生活的困境当中,吉利斯无奈向物欲主义低下了自恋的头颅,他对诺玛单恋的屈从源于经济需要。他开始以为自己谋取到了一份能够保住自己轿车不被收走的高薪短工差事,自认为比诺玛要聪明和务实,然而第二天早上醒来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他的拖欠的房租被结清了,他的所有物品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搬入到诺玛的公寓,他一夜间失去了自主决策的能力,高档服装、昂贵的首饰接憧而来,奢华的生活和毫无限制的消费让他欲罢不能,由舞男的身份逐步走近诺玛的船形床榻。
派拉蒙的新手编剧贝蒂·谢弗在审阅吉利斯的剧本时萌发了创作灵感,她和吉利斯在夜晚合作剧本的过程中暗生情愫,不顾自己与未婚夫婚期的临近,毅然决然地爱上了吉利斯,决定与吉利斯私奔,在不知不觉的情势下被卷入了单恋的旋涡,她不知道吉利斯尴尬的处境,也难以理解他内心由于物欲屈从与诺玛的负罪感,前往诺玛寓所的贝蒂查明了真相,她只能寂寥地离开吉利斯,留下令观众无限惆怅的街头踯躅而去的背影。
南希·奥尔森饰演的贝蒂·谢弗剧照
在怀尔德的镜头下,爱情的主题不再亮丽美好,麦克斯对诺玛的爱恋离奇吊异,诺玛和贝蒂对吉利斯的单恋都在阴暗的氛围中进行,毫无光明正大可言,错综复杂的多角恋情结局凄惨,吉利斯与贝蒂的恋情引爆了诺玛的妒火,直接促成了她的歇斯底里发作,向执意离开她的吉利斯扣动了扳机。比利·怀尔德对单恋主题的挖掘,明确暗示了在物欲横流的美国社会,在灵魂破碎的洛杉矶,在尔虞我诈的好莱坞,在颓废破败的日落大道昔日豪宅,爱情遥不可及的,最终是无法实现的。
不满:悲剧发生的催化剂
在令人窒息的黑色氛围中,《日落大道》带有明显愤世嫉俗的不满情绪。诺玛的不满来自好莱坞对自己的忽略和抛弃,她满怀希望重塑自己昔日的辉煌,但从前合作过的大导演塞西尔·B·戴米尔对她递交的剧本置若罔闻,没有给她任何复出的机会,她只能和麦克斯慢慢腐烂在破败的宅邸,靠自欺欺人的自恋维系自己的存在,来掩盖年华的逝去和无声电影时代遗留的又一个黯淡的身影。诺玛更不满吉利斯的移情别恋,难以接受失去对吉利斯的控制和操纵,一旦吉利斯寻求独立并离开她,她难以承受复出无望和感情破碎的双重打击,彻底摧毁吉利斯是她仅存的选项。
决意离开的吉利斯和哀求的诺玛剧照
吉利斯的编剧事业挫折不断,创作的剧本连年轻的审稿贝蒂都能指手画脚,糟糕的经济状况让他对在好莱坞实现财富梦想和事业成功灰心丧气,拥有一个带泳池的公寓成为了奢望,他虽然依赖诺玛过上了同行艳羡的生活,他不再为生活茫然的奔波而苦恼,没有人再向他讨要汽车和房租,他也不必再跟滑头的经纪人申请永远都不会得到的贷款,但屈服于诺玛的财富和自恋所产生自卑和负罪感重来没有离他而去,在诺玛夸赞他的肩膀有型时,他冷漠地回答“那只是垫肩”,表明他厌倦了寄人篱下充当情人的龌龊勾当,因为不满自己出卖感情换取物质享受,他决定离开诺玛找回自己。
怀尔德在影片中呈现的愤世嫉俗倾向的不满情绪,批判了好莱坞对电影从业者的无情掠夺和恶毒残害,好莱坞拒绝类似诺玛和吉利斯这样有抱负的演员和编剧,毫无怜悯心地摧毁他们的愿望和身心,在日落大道游荡着大量饱受折磨和困扰的电影从业者的灵魂,不满成为了悲剧最终发生的催化剂。
比利·怀尔德和葛洛丽亚·斯旺森在片场
在现实层面,怀尔德对好莱坞电影工业的无情针砭在影片上映后引起强烈的反响,他的激进不满情绪和冷嘲热讽受到好莱坞业内人士的谴责,影片的尖锐批判激怒了电影制片人兼米高梅联合创始人路易·B·梅耶尔,他感叹道:“这个年轻人,怀尔德,怎么胆敢咬养活他的手?”,对怀尔德的吃里扒外提出质疑,在一次影片放映后,时年43岁的怀尔德不卑不亢,他直接回应道:“我是怀尔德先生, Go fxxk yourself (去死吧)!”,可见怀尔德对权势的无畏,对好莱坞产业运作的积怨和深刻不满。
妄想:通往毁灭的必经之路
《日落大道》模糊了幻想与现实的区别,电影工业的灵魂是它创造光影幻觉的能力,而诺玛本人就是这个有毒生产线的产物,多年的浸染让她再也无法把她真实的自我从她以前的银幕形象中剥离出来。她日常夸张的手势和戏剧性的表情让人想起了一个无声电影时代女影星的魂魄,其毒害已经深入诺玛的骨髓,但更可怕的是,在麦克斯的帮助下,她自欺欺人地相信自己仍然是一个备受崇拜的超级大明星。
吉利斯与诺玛观看电影活力再现的画面
只有在家庭影院观看自己往昔的电影时,诺玛才能充满活力,重新焕发青春,满足她毒瘾发作的需求,她也在这个时候信心满满地将手臂插入吉利斯的臂弯。吉利斯将《莎乐美》剧本删除的场景从垃圾筐里拿了回来,因为你要对大明星表演欲顺从;导演塞西尔·B·戴米尔也不愿把诺玛从妄想之中唤醒,他只是对前来制片厂拍摄现场的诺玛说“我们会看看能做些什么”,从而婉拒她的剧本;麦克斯一人扮演着万千粉丝,呵护着诺玛以免她从妄想中醒来而受到伤害。
吉利斯同样生活在幻觉当中,他沉醉于物欲的满足不能自拔,回到现实中他只是一个落魄的编剧,食不果腹甚至可能流落街头,但在诺玛的妄想世界里,他能够纸醉金迷地生活,他拒绝面对现实,甘愿扮演诺玛小情人的角色,只有在他与贝蒂的私情败露,他意识到了自己遭受的屈辱,不再在道德正义和堕落之间摇摆不定,他鼓起勇气向诺玛揭露了其妄想的真相,但诺玛的毒害和错觉已经根深蒂固,她难以承受妄想的破灭,她将枪口对准了吉利斯,因为没有人能够背对着她这样一个超级巨星,等待试图唤醒他的吉利斯只有毁灭。
诺玛拒绝从妄想中醒来
《日落大道》的演员选择有很强的互文性,进而进一步模糊了幻想和现实的区别。在怀尔德的心目中,默片巨星女演员梅·韦斯特是诺玛角色的不二人选,玛丽·璧克馥和波拉·尼格丽都曾被邀请饰演诺玛,但她们都认为诺玛角色过于负面,纷纷婉拒了怀尔德的邀约,最后他想到了表情和表演都十分夸张的默片女影星葛洛丽亚·斯旺森,从而成就了美国电影史一个经典荧幕形象。
《日落大道》主要演员全家福
年迈的默片电影明星H.B.华纳、女影星安娜·尼尔森和著名喜剧明星巴斯特·基顿扮演了诺玛的牌友,传奇导演塞西尔·B·戴米尔完成了他的本色表演,饰演仆人麦克斯的埃立克·冯·斯特劳亨本身就是一位知名导演,如同影片的故事一样,早在1929年他就曾执导了由葛洛丽亚·斯旺森主演的《凯莉女王》,这也正是影片中麦克斯、吉利斯和诺玛在家庭影院一起观看的影片,这些互文性典故拓展了影片从默片到有声电影转换的沉思空间。
参加拍摄的多位默片知名演职人员合影,从左至右依次为巴斯特·基顿、安娜·尼尔森、威廉·霍尔登、塞西尔·B·戴米尔、葛洛丽亚·斯旺森和H.B.华纳
总结
比利·怀尔德参与编剧并亲自执导的《日落大道》是一曲从默片到有声电影转换期的挽歌,他用独特的视角,以愤世嫉俗的语气对好莱坞电影工业给从业者带来的身心摧残予以的无情的谴责和批判,自恋、单恋、不满和妄想的主题得到了深刻的挖掘。影片是黑色电影的经典之作,黑喜剧和讽刺剧元素使得影片已超越了黑色电影的定式范畴,阴郁低沉、高对比度的灯光弥漫在诺玛过度华丽的宅邸里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黑夜中吉利斯窥见诺玛和麦克斯给大猩猩下葬的仪式诠释了黑色电影神秘莫测的精髓,频繁叠化的诺玛美容和锻炼的蒙太奇凸显了她为了梦想的艰苦付出和难以握住梦想的绝望。
影片的创造性旁白和互文性演员安排独树一帜,电影风格对大卫·林奇的代表作《穆赫兰道》(2001)和《内陆帝国》(2006)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影片获得第23届奥斯卡的11项提名并斩获其中的三项,是美国电影学会“百年百部伟大电影”榜单中位列第十六位的经典作品,影片对好莱坞的阴沉尖刻批判是开创性的,与好莱坞的音乐剧和喜剧一片祥和相比,简直是一股清流,怀尔德的《日落大道》是好莱坞电影自身刮骨疗毒的一尊肖像。
诺玛:给我一个特写镜头
枪杀了情人吉利斯之后,诺玛仍然不能从妄想中醒来,在大批警察和记者蜂拥而至之时,在各路媒体长枪短炮的镜头和刺眼的灯光下,随着麦克斯的一声坚毅的“摄像师注意,开拍!”,身着礼服的诺玛沿着椭圆形的楼梯翩翩而下,清冷的吉利斯的画外音响起:“她拼命追求的梦,终于实现了”,来到镜头前的诺玛,面对媒体记者和警察,说出了一句经典台词:“好啦,戴米尔,我准备好了,给我一个特写镜头”,诺玛的人生是可悲的,她的这句台词直刺观众的心头,虽然观众不都是明星,但他们都有自己的辉煌时刻,更为重要的是,每个人总有一天都会像诺玛一样老去,青春易逝的悲凉让观众感同身受,诺玛最后的悲情表演和渐融结尾成为了美国电影史的一个经典片段,令人回味和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