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巨物迷恋”,是指在人类的审美心理中,存在着一种对巨大、神秘、拥有强大力量物体的迷恋的倾向,这里所谓的“巨物”,它的指代范围非常广泛,它可以是存在于现实世界的巨型动物、植物、物体等,比如鲨鱼、高楼、塔吊、风车,也可以是虚构的、人类想象的巨型产物,比如电影中的怪兽。
怪兽电影中的怪兽形象,给人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巨大。巨大的事物往往意味着有力量,也就是强大,“巨大”与“强大”可以算得上是人类潜意识中最古老的一种审美观,比如我国古代就有“羊大为美”的说法,银幕上的怪兽形象不过是这种原始审美观借助影像的一种表达方式而已。
巨大化的形象在怪兽电影中似乎已经成为一种审美趋势,反映在怪兽电影中最直观的表现就是怪兽形象被设计得越来越大。
以“怪兽之王”哥斯拉为例,哥斯拉首次登场于1954年的日版《哥斯拉》中,初始设定为身高50米,体重2万吨,与现在的怪兽电影中的怪兽对比,哥斯拉的形象不算庞大,但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哥斯拉的身高设定相当于17层楼的高度,已经足够震撼观众眼球了。
而到了平成系的哥斯拉系列电影《哥斯拉1984》中,哥斯拉的身高达到了80米,体重5万吨,相比一代目哥斯拉,足足增长了30米的高度。
体型越大,视觉效果就越震撼,此后的哥斯拉一路疯长,三代目哥斯拉身高100米,体重8万吨,此后的哥斯拉也基本维持在100米左右。
而到了好莱坞版本中,哥斯拉的体型又有了新的变化,2014版《哥斯拉》中,哥斯拉身高达到了108.204米,到了第二部《哥斯拉:怪兽之王》中达到了惊人的119.786米,尾巴长度都有177.4米,体重更是到了10万吨。
美版哥斯拉除了身高、体重、块头更大以外,在外形设计上也比日版哥斯拉孔武有力的多,愈发凸显巨大化形象的审美特征。
除了哥斯拉,被称为“怪兽之祖”的好莱坞本土怪兽——金刚,也没能跳脱这一审美趋势,1933版的《金刚》中,金刚仅有5.4米,体重5吨,2005版《金刚》中长到了7.6米的高度,体重设定仍然维系在5吨。
而到了传奇怪兽电影宇宙中,为了匹敌怪兽之王哥斯拉,金刚的体型也开启了“狂飙突进”,2017版《金刚:骷髅岛》中,身高30米,到了《哥斯拉大战金刚》中,成年后的金刚竟达到了102米的高度。
很显然,随着体型越来越大,怪兽的力量也随之越来越强,这也跟人类的认知传统是一致的,即“巨大”等于“强大”。
纵观东西方电影史中浩如烟海的怪兽形象,基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那就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怪兽形象的设计越来越庞大。
当然,不能否认,技术的发展是造成这一现象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上个世纪的怪兽电影由于技术相对落后,设备也比较简陋,因此在设计怪兽形象时,不得不考虑实际操作的可能以及最终的银幕呈现能否达到逼真可信的效果等一系列问题,可以说,当时的怪兽电影,技术受限是限制怪兽形象设计的一个主要原因。
但随着科学技术对电影艺术的渗透,计算机三维动画,3D摄影,特效制作等技术日臻完善,这就使得怪兽形象的巨大化设计成为了可能。
当然,从最根本的原因上讲,好莱坞怪兽电影中表现出的这种巨物迷恋,源于审美中的崇高。“崇高”是西方传统美学理论中的一个重要术语,崇高的美最早是由古罗马美学家朗基努斯提出来的,他在《论崇高》一文中论述到:“一切使人惊叹的东西总是使理智惊诧,使仅仅合情合理的东西黯然失色。不管相不相信,惯常可以自己做主,而所谓崇高却起着专横的、不可抗拒的作用”。
崇高感产生的因素有很多。首先,道德可以产生崇高,这一点也是美学家们的共识,比如古希腊悲剧,虽然含有宗教的因素在里面,但是总的来看是讲述人类的故事,歌颂人类道德的崇高。
其次,恐惧也是崇高美产生的一个重要因素,它来自于一种不可抗拒的威力,譬如大自然、鬼怪、神灵之类的东西,但正如康德所说“美无关利害”,产生崇高美的恐惧必须是一种无害的恐惧,席勒举过一个例子:当人在海岸上观看海面上的暴风雨时,能感受到大自然的崇高美。
但是,当人置身其中,当人在遭受暴风雨袭击的海船上,那么就不会产生崇高感,单纯只有恐惧。
也就是说,恐惧所带来的崇高美必须是不以伤害到人为前提的。再次,巨大的尺度和超越感可以说是最直观、最常见的产生崇高美的因素了。
从客体形式来看,形体的大、高,力量的强、大,都能使审美主体产生崇高的美感,特别是在空间形体巨大的事物上,既可以说其壮美,又可以说其崇高。具体属于哪个范畴,要看其在内容上与人的关系如何。
“同一则壮美,敌对即崇高”。因为崇高感的产生是人因战胜了一个恐怖的对立体而产生的快感,是由痛感转化为快感。
反观好莱坞的怪兽电影,这些银幕上的庞然大物具备空间形体大且力量强的特征,因此在客体形式上符合崇高美产生的条件,同时,这些怪兽通常都是由于某种原因与人类文明相对立,并且产生矛盾并发生对抗,最终怪兽被消灭或者事件冲突得以解决,从而实现痛感向快感的转化。因此在内容上也符合崇高美的要求。
其次,怪兽形象的设计必然要突出“怪”这一特征,因此常常具有狰狞可怖的外形,能够给观众带来恐怖的体验,但是由于观影行为的特性,观众知道自己处于一个绝对安全的位置,自己置身其外,所以怪兽再强大、再恐怖,也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
因此,虽然有恐惧的因素,但是这种恐惧并不会真正伤害到审美主体,体现为一种“无功利的欣赏”。好莱坞怪兽电影的崇高美就是如此被建构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