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传统道德观念从先秦时期诸子的主张中逐渐成形,随后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被发扬和传承,作为一种文化基因在民族血液中流传至今,仁、义、礼、智、信等道德理念在当下社会依旧是规范人们行为的准则。
我国的民间传说是传承传统道德的重要载体,许多传说人物身上具备优良的道德品质,促使民间传说被广大群众所喜爱。在电影对民间传说的改编之中,传统道德“首先表现在对人物性格的突出和拔高”上。
因此,电影非常注重角色主体人格的道德呈现。道德人格是“作为道德人的个体做人的尊严、价值和品德的总和。”在董永传说里,董永卖身葬父,此番孝行感动天上的仙女,七仙女为了董永私自下凡,与他成亲并一起克服重重困难。
仙女与凡人的结缘其实源于董永的“孝”,唐代《法苑珠林》中记载:“董永者,少偏孤,与父居。乃肆力亩,鹿车载父自随。父终,自卖于富公,以供丧事。”
董永的身上兼具“孝”与勤恳的特质。在遇见七仙女之前,他在父亲跟前尽孝,在槐树下与七仙女结为夫妇后,继续以其勤劳苦干的精神,与妻子在田园中男耕女织来还清债务。
在石挥导演的黄梅戏电影《天仙配》中,导演放弃了过去戏曲在电影中以“舞台记录式”的方式讲述董永遇仙的故事,而是在保留黄梅调的基础之上运用电影技巧,刻画出善良忠厚、老实纯朴的董永形象。
刘三姐的传说在民间盛行,一是离不开刘三姐自身聪慧机敏、惩强扶弱的人格魅力,二是离不开大众媒介对刘三姐传说的广泛传播。在刘三姐的传说中,她是一名勤劳聪明、容貌绝伦的壮族姑娘。刘三姐总是能用山歌唱出平民百姓的心声,从而触犯了土豪劣绅的利益,因此上演了一场场唱山歌的比拼。
在两广地区,刘三姐文化的成形具有无法估量的价值意义,因为刘三姐是“智慧、超人力量、正义和快乐的化身……是值得追求的。”电影改编能“跨越了民族、地域的限制,让更多的人认识、了解刘三姐这一艺术形象。”
1961年苏里导演的《刘三姐》讲述了刘三姐用山歌反抗豪绅莫怀仁的刁难并收获爱情的故事。电影中塑造了一位擅长用山歌来赞美劳动与自然的美丽壮族姑娘形象,刘三姐用山歌来抗议旧中国统治阶级对劳动人民的剥削和压迫,也使一首《山歌好比春江水》同电影一起流行到大江南北。
在儒学传统之下形成的三纲五常对我国民间传说中的伦理关系有巨大影响。黄济从哲学视角将人生中会历经的关系分为:天人、人我、生死、苦乐、荣辱、义利、知行和德才等关系。由于大部分的民间传说版本在古代社会就发展成熟,所以很多民间传说中的伦理纲常脱离不了封建礼教的束缚。
从夫妻之伦出发,以白蛇传说为例,来剖析电影是如何改变传说中的固有人伦关系的。白蛇传说经由口头叙述到书面文学,大体形成了一个“修炼成人形的白蛇与书生许仙相恋并成婚,却被法海打回原形”的凄美爱情故事。“夫妇之伦,始于原始时代的男女性禁忌”,白蛇和许仙结为夫妇是对妖与人性禁忌的打破。
在黄梅电影《白蛇传》中,白蛇和青蛇是修炼得道的好姐妹,在人间游历时以小姐白素贞和丫鬟小青的主仆关系示人,为报答几百年前的救命之恩,白素贞和许仙结为夫妻,一起过着幸福的日子,法海作为金山寺的高僧,执意要铲除妖孽,和白蛇、青蛇呈现出尖锐的敌对关系。
该版本几乎还原了白蛇传说中的伦理关系,但在今天看来,法海在故事情节中的冲突制造太过咄咄逼人。在徐克导演的《青蛇》中,白蛇曾救青蛇,两人一起在西湖底修炼,白蛇对青蛇有姐妹之情,也有救命之恩。
法海以替天行道为已任,到处镇伏妖精,以匡民心,这样的动机使法海与两蛇之间的矛盾更合理化。影片中最大的变化是青蛇,她蛇性未改,在白蛇与许仙相恋的过程中勾引许仙,许仙在影片中一改痴情憨厚的人设,在青蛇的勾引下生了二心,使他与白蛇的恩爱经不起考验,白蛇和青蛇之间的姐妹之情也被画上了问号。
2019年上映的动画电影《白蛇:缘起》中的白蛇丢失了以往电影版本中“寻找前世恩人的记忆”,而是讲述了白蛇与许仙前世的姻缘:邪恶的国师要赶尽杀绝蛇族,小白为此前去刺杀国师,但是途中遇险导致失忆,被捕蛇村少年阿宣所救。
为帮助小白找回记忆,两人踏上了一段冒险旅程,并在此期间爱上对方。在这部电影中,白蛇和青蛇是感情深厚的师姐与师妹的关系,阿宣以“许仙前世”的身份出现,故事中的反派由法海变成了邪恶的国师,演绎出在捉蛇村、国师与蛇妖一族之间大战的背景之下的恋爱抉择。
三家国情怀在视听语言营造下的戏剧化表达齐家、爱国的理念一直以来被深深地刻在中华民族的文化血液里。电影作为现代传播媒介,在不同时期都具备传递家国情怀的能力,尤其“在殖民文化渗透的城市生存空间,国家民族的政治危机和文化危机带给尚在电影艺术世界摸索前行的中国电影人巨大的焦虑。”
木兰从军的故事从各个版本的口头流传到北朝乐府民歌《木兰诗》的形成,“《木兰诗》的卫国题材和乐观格调天然地具有统一改编为凝聚人心、鼓舞士气的作品的优先性”,因为木兰传说一直以来贯穿的就是“忠与孝”的主旨。
在20世纪30年代民族危机日益加深的背景下,卜万苍导演的《木兰从军》对木兰传说进行改编,把木兰从军保卫国家的情感强化,依次激励当时的观众领会保家卫国的要义
在电影开端部分,木兰在家看到父亲年老体弱还要被强迫去当兵。她出于孝义,便女扮男装替父出征。剧情往后发展中可以看到,木兰在从军过程中克服万难,为保卫国家疆土做出努力,木兰的爱国之情在片中尽显。
当木兰在房间中听到父亲和母亲在门外对将去从军的讨论时,木兰的哭声以画外音的方式引起父母的注意。父亲在向木兰陈述自己去意已决时说道:“死在战场上可比死在家里光荣得多!”铿锵有力的语调对观众有着鼓舞作用。
在电影的高潮部分,是木兰担当重任,临危授命带领将士上战场杀敌,导演用交叉剪辑的方式,将木兰骑马战斗的飒爽英姿、果断矛盾刺向敌人、战场的凶恶等画面以极快的节奏呈现。
木兰当初能够心甘情愿地替父出征,不仅是出于对年迈父亲的心疼,更有一个普通女孩对于国家患难的关心,试想一下,如果是让木兰的父亲像范杞良一样被征去修长城,木兰可能就不会代替父亲出门,而是该想怎么和朝廷局势抗争了。
所以木兰替父从军的关键点在忠于祖国、守卫祖国的爱国精神,这样的情感与胸怀让木兰在千千万万的女性民间传说人物中脱颖而出,被世人传唱千年。
动画电影《百鸟衣》1996年由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制作完成,该电影改编自苗族同名民间传说。在白衣鸟的传说中讲述了一个叫古卡的青年,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靠给土司做苦工维持生计。
有一天,他捡到一只鸡,这只鸡被古卡养了半年后变成了一个美如天仙的姑娘——依萍,两人情投意合结为夫妻,但邪恶的土司抢走了依娌,古卡按照妻子说的,做了一件百鸟衣,用智慧杀死了土司,和依娌重新过上美好的生活。
电影《百衣鸟》对百衣鸟的传说进行了大量改动,叙述了一位青年救了一只受伤的金丝鸟,在青年的精心护理下,金丝鸟恢复了身体,并变成了美丽可爱的苗族小姑娘。
这个国度有一个凶残的国王总是残杀鸟类,当国王要农民缴纳小鸟时,小姑娘神奇地变出了很多小鸟,捉弄国王、侍臣和兵士们,并帮助苗族青年在每一项比赛时战胜了国王。
最后国王恼羞成怒,命令小姑娘做一件百鸟衣,却不料百鸟衣变成了无数的鸟报复国王,国王最终跌入急流中,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在一部故事片中,总是需要制造冲突,“中国的戏剧从古代以来一直以冲突、斗争为主要特征”,有了冲突,电影故事也才会有戏剧性。
多数电影仍然在用常规的三段式结构,电影的冲突阶段即发展过程占据影片一半以上的时间,电影需要从各个方面去调动矛盾的展开,保持电影叙事出于吸引观众的状态之中。
电影《百衣鸟》从角色设计上,以凶残的国王与善良的苗族青鸟形成角色的冲突,把土司从一个贪恋美色的坏人改编成一个极其凶残、喜欢残杀鸟类和吃鸟肉的反面角色。
鸟是来自大自然的生灵,残害鸟类严重会致使鸟类濒临灭绝,而生物在大自然中的消失是大自然遭到损害的表现之一。凶残的国王有权有势,缺爱残害鸟类,一定程度上暗喻了在现代社会觉得温饱、得到物质满足的人类开始对大自然进行挑衅。
所谓“道法自然”,要做到尊重自然、热爱自然、顺应自然,对鸟类的残害就是对自然的破坏,国王在电影结尾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善良的人们和鸟儿们重获光明的生活,这种呈现方式在潜移默化地向观众传递敬畏自然的道理。
与世界上其它民族文明相比,中华文明有许多独特的品质,比如:“追求事物发展的完整性、心理满足的完美性和善始善终的‘一圆观’”,因为“东方人对大自然的态度是同自然交朋友,了解自然,认识自然。”
在中国民间传说中,大自然以动物、精灵、妖魔、灾害等具体形态出现,往往在传说主人公经过不懈努力之后,故事总是以和谐共处作为结局。我国的电影创作受到传统戏剧的影响,在电影结尾总是以大团圆作为结局。
团圆之趣’是中国古代文人、平民的共同需要和趣味,即是受“社会心理”支配的,在某种程度上体现了大众文化的集体欲望和精神力量。”
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于1982年出品的水墨动画短片电影《鹿铃》,根据白鹿洞书院的传说改编而来,影片讲述了小女孩与她的爷爷药农在一次采药时救了一只小鹿,小鹿在和小女孩、爷爷一起的生活中培养了深厚的情感。
后来,小鹿与父母亲重逢,随父母而去,小女孩把随身的铃铛系在小鹿脖子上,表现出人与大自然中的动物之间深厚的情感。在影片结尾,小女孩与小鹿分别的片段中,女孩因为小鹿的离去默默流泪,走向父母的小鹿又奔回来投入女孩怀抱。
老药农把孙女抱在怀里,两人目送小鹿随父母上路,小鹿依依不舍地边走边看着老药农和小女孩祖孙俩。虽然是以小女孩和小鹿分离作为结局,但是从人与大自然关系的层面,这样的处理反而是一种圆满的结局。
不把来自自然的动物强行留在身边,是电影对人与自然相处之道的恰当诠释。电影画面中,小女孩把小铃铛系在小鹿的脖子上,随着小鹿慢慢远去,清脆的铃声却在山谷里回荡着,正是自然对人类的友好回应。
在《马头琴的故事》对马头琴由来的传说进行改编中,也在故事结局做了精心的处理,电影讲述草原上一名叫苏和的牧童养大了一匹没有妈妈的小白马,并与之成好朋友。可是草原上的王爷喜欢上苏和的马,爱而不得于是将其杀害。
苏和晚上梦见小白马对他说用它的筋骨做一把琴,它就能永远和苏和在一起了。苏和按照小白马的话做了一把漂亮的马头琴,从此,美妙的马头琴声传遍了大草原。
虽然在故事的发展过程中小白马去世,但是电影用小白马托梦的方式让故事驶离了悲剧结尾,小白马变成了马头琴,苏和再也不用担心他们会离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