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分享新书《倒脱靴故事》:杯水微澜书巷史,梦留老城刻时光

杯水微澜书巷史,梦留老城刻时光。这是我前几天参加了湖南图书馆举办的讲座《王平:低到尘埃里的写作》后所想到的。《书屋》杂志创始人之一、湖南出版集团编审王平,一个在长沙倒脱靴巷生活过38年的人,经过几年细细打磨后推出兼具散文与小说之长的《倒脱靴故事》一书,刻画出了长沙旧时的缩影。“寒暑惊天变,冷暖感人情”,读者通过此书,可以见微知著,触摸数十年前长沙的脉搏。

在王平分享之前,我没看到过他的新书《倒脱靴故事》。因为听过他的分享,所以对这本书有了初步的认识。就像得到想象已久的某种食物时一时舍不得吃一样,拿到这本书后,我却没有急于阅读,虽然我知道这是一本值得好好阅读的书。

由于王平的普通话因素以及我不熟悉他提到的一些人和事,对他当天的分享,我有一部分没有听清楚。但这丝毫不影响我对他及他这本书的好奇。

从王平的讲述中,我了解了他创作这本书的心路历程、他的一些经历、他书中的一些细节以及有关人士对该书的看法。在看他的新书之前,先听他讲这些东西,是十分有趣的。

新书缘起

倒脱靴巷是长沙的一条古老的小巷,王平说他自幼生活在巷子里,巷子偏僻又不热闹,住的都是普通小老百姓,这让他从小就有一种自卑感,过去的那些生活经历说不上美好,没有什么亮色,甚至有的是苦不堪言的灰暗记忆,但是,随着年龄增长,巷子里各色人等的遭际和命运,反而经常浮现在心底,给他一种略带伤感的亲切,于是陆陆续续写了一些文字,于是选出一部分来就编成了这本书。

作者父亲日记中的精确记录

在过去那个饥馑的年代,物质生活极其匮乏。王平回忆说,他看到父亲的日记本上有父亲为全家亲手绘制的用粮计划表,当时的计量单位还是用的1斤等于16两的老秤,全家每人每日安排的用粮数精确到两、钱、分、厘、毫,如他二哥每日用粮数为13.9354两,就是13两、9钱、3分、5厘、4毫。这引起王平的好奇,4毫有几粒米呢?1粒米有多重呢?

他看到他父亲关于买火柴的记录,每买一盒火柴都要记录有多少根,有一次记录说:上次一盒有95根,这次一盒只有91根,少4根。

当时全家有七八口人吃饭,所以他父亲精打细算是应该的。

关心学生的老师

王平说,小学时有一年冬天一个周一的早上,全校师生在操场集中开朝会。有一位姓梁的同学穿着带补丁的单裤,班上的袁老师走到他身边问他吃早饭没有,他说没有,老师就掏出几枚硬币放到他口袋里,他扭一下身子,那几枚硬币却顺着裤腿掉到了地上,其中有一枚5分的硬币在阳光下还有点晃眼。王平看见,袁老师的眼睛里分明有晶莹的光。

高长子与作者母亲的一段不了情

王平介绍,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特殊时期,他父亲受到冲击,被抓去隔离。

有一次,王平去巷口挑水,碰到一个个头高的男人,那人帮他把两桶水提到家里,他闻到那人身上有一股汗酸气。那人与他母亲熟悉,母亲叫他高长子。那一次,母亲与高长子聊了好长时间。之后,高长子就经常到他们家里来看望母亲,头两回空手来,后来几乎每次都带点吃的,有时候还带来粮票等。

有一次,高长子在王平写毛笔字的纸上写下一行出自《管子·戒》文字:“无根而固者,情也。”母亲见了,竟将它撕碎了扔掉,还说叫高长子以后不要再来。再后来,高长子就再也没有到过倒脱靴巷。几个月后,王平也去外面卖苦力找点钱补贴家用。他去火车站推板车,还想到了偷白砂糖的办法,竟然每每得手。

有一次,王平在火车南站偶然地碰到高长子搬运白糖,就帮他推车。半路上歇气时,高长子说他知道王平偷白砂糖的把戏,用王平那根一头削尖、中间贯通的竹竿刺进麻袋装了一竹竿白砂糖给王平,然后告诫他以后再不要这样了,说以前看到有人这样做后挨了打,脑壳都打出了血。还说,他拖板车的事,不要让王平的妈妈知道。在这之前,王平和他母亲都只听高长子说过是做会计的,但他母亲一直怀疑。原来高长子身上的汗酸气是这样来的。

袁复生与马随对新书好评有加

王平说起,原潇湘晨报的袁复生对王平这本书写了评论,其中提到,袁复生的老朋友马随买了《倒脱靴故事》看完后,买了四本送给朋友,马随说喜欢书中搬家去树木岭的少女佘志纯,为了江永女知青去水库抓鱼而溺水的姚大器等等,还说王平写女性,每一位都真的写得好,对长沙的女性有独特体现,马随的这个说法引起了袁复生的共鸣。

于是,王平把他书中写的、袁复生和马随都看好的人物故事拎出来讲给现场读者听。

作者对与少女佘志纯的感情欲说还休

关于王平与佘志纯之间的少年情感时光,他说,佘志纯比他小一岁,家住倒脱靴巷尾的一栋老屋,是正宗的工人阶级,而王平家那时是“黑五类”,搞不清为什么佘志纯会对他好。

有两年,逢国庆节,街道革委会都要把“黑五类”的家属集中起来关进一所小学的教室里学习,由家里其他人送饭。王平第一天去给母亲送饭,像做贼一样,提着网兜低着头出门,怕见到其他人,半路碰上佘志纯,佘志纯大大方方地陪他去。却又碰到治保组长的儿子李三反,李三反明知故问地讥讽他,他心里很不爽,而佘志纯却从王平手里夺过网兜,对着李三反高高举起,给他妈妈送饭去。佘志纯比王平勇敢多了,王平坦诚地说自己觉得好渺小。

那次送完饭后,王平让佘志纯陪他去附近的白沙井玩,那时佘志纯穿的是红灯芯绒衣服,两人在井边捧井水喝,还用井水洗了脸,王平至今仍记得佘志纯眉尖上挂着的小水珠,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之后,他和佘志纯沿着铁路朝南走,一人走一条铁轨,看谁走得快。王平说,有一个细节他没有写进书里,说佘志纯当时有一阵子走一步放一个屁,连放几个屁,很响,两人走路太专注,突然有一辆火车开过来,王平一把将佘志纯拖下铁轨,待火车呼啸而过,他才发现把佘志纯抱在怀里,两人正有些情意绵绵,佘志纯突然又放一个屁,大煞风景,于是两人追着打闹,还用粉笔在对方身上乱画。

再后来没多久,佘志纯家搬到树木岭的新厂去了,王平以为对方会来找自己,就一直没去找过人家,就这样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两人再也没有联系。

王平与佘志纯之间这段懵懂的初恋情是那么美好,却又那么令人惋惜。

姚大器与吴娟的生死恋

谈起小学同学姚大器,王平也有好多话说。大约八九岁的时候,姚大器得了肝炎病,政府对肝炎病人每月有2两白糖供应,所以姚大器每天可以有白糖开水喝,而姚大器每每喝白糖开水时,口里会夸张地做出巴嗒巴嗒的声音以示炫耀,倒脱巷的其他孩子因此羡慕不已,个个都希望得肝炎病,王平说他那时候天天用镜子照眼皮,看眼珠子发黄没有。

后来姚大器去江永当知青。吴娟比姚大器大3岁,是高中生,二人在一个生产队,十分要好。王平说,有一次吴姚二人去赶墟,返回途中遇到下大雨,吴娟穿的是的确良衬衣,经雨一淋,衬衣紧紧贴在身上,体态便显露出来,奔跑时胸脯上下晃动,令姚大器喉头发紧。两人回到生产队的住处后,姚大器从井里汲水来让吴娟洗澡,吴娟进洗澡棚子冲澡时门却虚掩上,姚大器走近洗澡棚子,猛地一脚把门踢开,什么都看到了,吴娟失声大叫起来。姚大器两眼发直,却突然倒了下去,原来是被生产队长发现了,挨了一扁担,遭到一顿臭骂,随后被人绑去队部。生产队开了批斗大会,但姚大器竟拒不认错,说“我就喜欢她,我愿意为她去死”,因此遭到几个社员的拳脚,吴娟却冲上台去保护姚大器,还说“姚大器是我的人,我也喜欢他”。没想到,后来,姚大器真的因吴娟而死。

有一次带吴娟到水库边玩耍,吴娟说想吃鱼,让姚大器下水去抓,姚大器毫不犹豫,一个猛子扎下去,却再也没有起来。等其他人帮忙将尸体打捞上来,姚大器的双腿却被好多水草缠住。大家感到奇怪,因为姚大器水性好,以前也在水库里抓过鱼,况且水库里哪来那么多水草呢?

邻居黄珮甄的起伏人生

据王平说,年轻时候知道邻居的有一个伪军官太太黄珮甄。

那时候极少有养宠物的,黄珮甄在前任丈夫死在监狱后,却养了一只猴子在家里,由于她丈夫留下一些积蓄,她平时抽好烟喝好茶,坐吃山空,后来抽的烟越来越差,茶也只能喝普通的了,连猴子也送给了动物园。

黄珮甄40多岁风韵犹存,夏天爱穿旗袍,边叉开得高,走路时白腿一闪一闪的,手里还夹一根烟,像电影里大家族的少奶奶。

经人撮合,黄珮甄嫁给了一个爱喝酒、驼背的勤杂工吴老倌,成了工人家属,因此在特殊年代里家没被抄。两人经常吵架,但日子还是过下来了。再后来,吴老倌死了,黄珮甄失去经济依靠,生活又变得困难起来,其工人阶级家属身份也变得不地道了,受到别人的一些冷遇,慢慢地变得精神失常了,有一回居然唱起解放前的那些歌曲来“……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再后来就上吊自杀了。

分享会结束前,王平拿出之前他对这本新书写的一首诗,朗读给现场读者听。其后,王平对热心读者的提问进行了认真地回答,并给读者签名售书。

在一个多小时的分享中,王平始终面带微笑,用平实的语言,把他想表达的东西娓娓道来,时而让人沉思默想,时而让人会心点头,时而让人开怀大笑,时而让人惊诧莫名,大家随着他对倒脱靴巷的点滴回忆和对书中精彩章节的述说,仿佛置身几十年前的老长沙,与书中人物一起同喜同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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