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让陈佩斯两次落泪?

陈晓楠在腾讯新闻的访谈节目《我的青铜时代》中提到一件事。

节目导演的奶奶得了阿尔兹海默症,这些年很多记忆都逐渐丢失,但是每当看到陈佩斯的小品,她仍然会笑。这种放声大笑,印在一代人的生命轨迹里。她谈起这件小事时,对面坐的那个人正是陈佩斯,这一期被采访的对象。西装外套下穿的是一双老布鞋,灰色的袜子拉到脚踝以上,顶着花白的胡子眯眼一笑。

他一言一语讲起那些往事,从1989年误打误撞进入央视舞台,到1998年灰心离去...回头望去,陈佩斯之所以能够成为喜剧大师,绝非偶然。节目中,陈佩斯两次差点落泪。因为他终其一生都在寻找那种极致的纯净、真实与善良。他重复了好几次,“人有时候还不如动物。”他想做一个好人,更希望周围遇到的都是好人。

陈佩斯在大家眼里一直是个很“敢”的人,敢说、敢做,外在的一切,他无所畏惧失去。

这份“敢”从何而来?

从内心的悲悯而来,从心底的良善而来。

他一次又一次提到,人不如动物,人不如动物。

因为人总是将自己的残暴合理化。

但是动物不会,他们有一种至死不渝的英雄主义。

多年前,陈佩斯去内蒙插队。

生活困苦,天天饿肚子,有一日他和同伴跑去田间的天鹅窝里偷天鹅蛋。

走到半路上,村民突然拦住告诉,天鹅失去了它孩子,它会撞死的。

虽然半信半疑,但陈佩斯还是决定把鹅蛋送回去。

后来他才知道,一旦天鹅的孩子被伤害,雌天鹅会伤心地自杀。

不仅如此,一只天鹅被伤害后,它的同伴会在天盘旋许久,伤心哭叫,最后直落地面撞击而死 。

这件事,他记在心里多年。

人跟动物差很多很多,活了大半辈子他清楚地明白这一点。

人们会有各种各样的说辞来搪塞自己,来宽慰自己,把自己的很多残暴的东西合理化。

细品陈佩斯的这段经历,你会发现人在某些方面未必有动物高级。

帕斯卡尔曾说:“人是一根会思想的芦苇。”

但是有思想也就意味着复杂,世间缤纷缭乱,守得住自己即是五彩斑斓,守不住则变成了被污化的大染缸。

久而久之就变味了,就像何勇在《垃圾场》中写下:

“我们生活的世界,就象一个垃圾场,人们就象虫子一样,在这里边你争我抢,吃的都是良心,拉的全是思想 …”

而陈佩斯终其一生都在逃离这个垃圾场。

“我只能活在清水里。”

这是陈佩斯最后的倔强。

多年后,他见过各种不堪后,再回想起当年那段插队的经历,甚至想念。

那儿有他毕生寻求的那份“干净”。

明明自己都饿着肚子呢,还要分别人一口粮,明明自己手里的活都干不过来了,也要帮别人搭把手。

没有你争我抢,没有污秽肮脏。

虽苦,但被人性的光辉沐浴着。

也正是因为这段难堪的岁月,让他寻得了一份良知,得以进化大阪电影院为喜剧之王。有一回,此时他已经离开春晚的舞台。半夜听见天鹅啼叫,又瞬间联想起当年的知青生活,马上抑制不住情绪坐起来哭。不是说有多苦,而是它给过你那么强烈地美的教育。

老爷子红了眼眶。“离开那儿以后你见不着那么多好的人了。”

这段话,意味深长。倘若你读懂了他的眼泪,一定会明白为什么他说“人好最重要。”

陈佩斯像一只寻水的鱼,只能活在清水里,像动物一样在干净的环境中完成自我净化。所以,这些年一次又一次远离被污化的环境。离开春晚二十多年,外界对陈佩斯的这段往事众说纷纭,人们在臆想中给他嫁接了许多痛楚。有人心疼他的苦,有人共情他的遭遇。对于春晚舞台如此巨大的名气,对于很多人来说诱惑力极强,怎么可能轻易放得下。然而现实并非如此。

他摇了摇头,环绕着双手。

“我就能放得下,我就不去了嘛。”

老爷子第一次公开谈及当年离开春晚的缘由。

因为环境被污染了。

1998年春晚,人和人的关系变得特别冷。

大家都变得功利,戒备心很重,哪怕是彩排时私底下也不交流,怕别人偷了自己的节目,彼此之间都分得特别清楚,互相装作不认识。

他是一个对人和人之间那种关爱、牵挂十分在意,他没法在一个冰冷的人际关系网中生活。

谈起1998年春晚的离开,陈佩斯加重了语气:

“人好”,特别重要。

他是一个对环境十分挑剔的人。

老爷子说其实很多动物也是,空气稍微有带你污染,它就活不了了。

这一点,他和动物很像。

所以,那一年春晚之后,他做了一个决定,以后不必再来了。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他需要一个干净的环境。

陈晓楠问道,有没有想过咬咬牙忍过去,毕竟是央视舞台,可以维持自己在喜剧届最高的流量,鼎沸的名声。

陈老笑言:

“那我要失去什么呢?我要失去更多。”

留下来,或许能够获得更多的名利,但是到时候可能就只能求着别人,看他人眼色行事。

眼看着别人就要犯错误了,自己却要无奈堵上自己的嘴巴,就像一个提线木偶,别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别谈艺术创作了,都没法好好做个人。用陈佩斯的话说就是失去了自由。回想起他和央视的背道而驰,他的眼神里充满伤感。

不是伤感他离开了这个舞台,而是伤感那份人与人之间的良善被偷走了。这是他第二次,红了眼眶。

离开晚春后,他的生活归于宁静。去上山种树、盖房子,那段生活别提多开心了。那种心性的放任和快乐,在大自然里放飞,甚是自由。这种心境,就像是回归了孩童般的纯洁。下雪天,踏出的第一个脚印,春天第一阵风吹落杏花。美到不能自已。若你问他一个人呆在大山里害怕吗?他会坚定地摇头:“不会。”“因为你知道没有人害你了。”

他在院里种了一棵松树。它的枝丫错综曲折,陈佩斯说这个劲儿他特喜欢。后来他给松树取了个名,叫“犟”。代表着一种不屈不挠的生命力。跟他很像。他这一生,都跟人性做斗争。心底极致的纯净,是陈佩斯的生命底色。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喜剧之王。让那些苦难的人离开苦难才是他的初衷。他说喜剧的笑,是一种非常残酷的事情。因为百姓们依旧生活地很艰难,他们一瘸一拐,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面容愁苦的脸上露出会心一笑。这一笑,多少令人心痛。老百姓苦太久了,要多拍一点让他们快乐的东西。所以后来他的姿态变得更低,在舞台上尽可能地扮丑、扮惨,扮笨,以至于可以给台下的百姓一个慰藉。你看,这儿有一个人比你活得还要惨,所以你们要笑。就像那位得了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忘了世间纷扰,忘了人心叵测,得以放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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