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讨好市场的《刺杀小说家》,我们能说它是失败的吗?

春节过去月余,春节档电影依然在上映。

是次春节档激烈混战(年初一多达七部电影同时上映),《刺杀小说家》本来一直徘徊在第三第四之间,后来终于上升到第三位,在《你好,李焕英》与《唐探3》之后。

上映一个月来,这部电影拥有票房近10亿人民币。

当然,和“李焕英”与“唐探”的红火相比,《刺杀小说家》还是有些寂寞的。

它不是热热闹闹的喜剧,不是大IP的改编或续集,没有超级巨星或者顶流鲜肉担纲,也没有足以引发各类票房奇迹的民族主义情绪加持……

甚至连片名,都被网友吐槽为春节期间“不吉利”,而且“小说家”听起来似乎离普通观众的生活不可谓不遥远。

实际上,这部电影也确实差点有另一个名字。

导演路阳曾经考虑过将片名换成 “干掉大魔王”,符合电影情节,也更上口,更燃,更直接。

但最终原名还是被保留了。正如主演雷佳音所说:“我不希望我履历里有个《干掉大魔王》,但我希望我的履历里有个《刺杀小说家》。”

对片名的选择过程,似乎全景浓缩式地展现了这部电影的全部坚持与退让,希望与失落,成功与失败。

作为近年来少见的、从严肃文学作品改编而来的华语商业剧情片。

它以近乎不合时宜的宏大愿景以及与之相称的复杂叙事、深切寓意。

试图在华语片整体滑坡、观众欣赏口味日趋快餐化、审查标准愈发严厉且不定的当下,探索兼顾艺术性和商业价值的可能性。

而它遭遇的两极化口碑,和第一二名相比有欠火爆的票房也证明,这样的坚持和努力注定是孤独的。

从鲁迅到网文大I余罪口碑P

落魄的中年男人关宁,为了寻找被拐走的女儿多年来四处奔波,几乎失去一切,却还是一无所获。

进退维谷之际,他被邀请去执行一个奇怪的任务:刺杀一位潦倒的年轻小说家。

邀请他的,是以控制人心和时间著称的科技巨头;

科技巨头坚信,小说家正在创作的故事正在左右他本人的命运。看似无所不能的他向关宁许诺,一旦完成刺杀,就能让他找到女儿。

踏上这趟未知旅程的关宁,并不知道,一个奇诡繁复、时空交错、惨烈又荒诞的新世界正在迎接他的到来。

而他本人正是这世界运作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刺杀小说家》改编自近年在华语文学界颇受重视的小说家双雪涛的同名短篇小说。

原著以对称的结构,符合小说的特殊类型,打破虚构与现实之间的屏障,构建 “关于写小说的小说”。

而一旦读过原著,就会发现电影主创们在改编中遭遇过怎样的艰辛。

其难点不仅在于要把两万多字的短篇小说扩充为一部130分钟的电影长片,将文学语言转化为可实现的影像语言。

更重要的在于,在保留表达精髓的基础上,完成叙事的通俗化处理。

正如导演路阳所说:“(创作)最大的难度是在于要把一篇严肃文学的小说,改编成一个通俗叙事的商业电影。”

于是我们不难发现,原著中小说家创作的复仇故事,从情节到气质都接近鲁迅的名篇《铸剑》。

清冷、诡秘、残酷、决绝,在表达上力求简洁和多义。

而电影中的小说,不仅名字从《心脏》改成了更“热血”的《弑神》,整体剧情也更接近《斗破苍穹》式的网文大IP:

少年背负血海深仇,深入绚丽的皇都,腾挪闪躲浴血奋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千钧一发绝地逢生,最后终于挑战大Boss……

在架空古代背景中充斥着华丽的战斗场面、盛大的奇观、冷不丁的笑料和如同金手指一般的开挂宝具。

国产视觉效果是宣传底气

而同时,电影还想保持影像本身的丰富性和审美高度。

于是观众会伴随着“小说家”的叙述,看到徐克式港风满满的妖异巨像和奇诡发明。

《攻壳机动队2》式的后现代神佛大游行

《疯狂麦克斯》式的僭主和愚众

以及《饥饿游戏》式的底层战争和信仰虚无。

而除了借鉴影坛前辈的成果以外,电影主创们还吸取了大量ACG(动漫游戏)元素。

比如游戏玩家们就不难发现,用精密特效制作完成、有法天象地之威的大Boss赤发鬼及他的相关动作场景,很容易让人想起游戏名作《阿修罗之怒》。

号称有40多万根毛发、90多万个毛孔、身高15米、平均单帧渲染就要16小时的赤发鬼。

由上一个票房奇迹制造家《流浪地球》的特效制作团队打造,是电影放在最终高潮的杀手锏。

据说,光是解决这个庞然大物做表情时如何牵动面部肌肉和毛孔的问题,就让团队度过了不少不眠之夜。

在整体特效流程中完全由国内团队来完成的动画捕捉和面部捕捉,虚拟拍摄和虚实拍摄相结合,并最终取得相当的视觉效果,也是《刺杀小说家》的宣传底气之一。

近年来,在艺术性愈发受限的背景下,“创造中国电影工业新标杆”屡屡成为各类大体量内地商业片的宣传口号。

而由中国团队而非好莱坞“外援”主导完成的视觉效果,无疑是最具民族自豪感的“工业”成果之一。

主创们希望通过这一切,保证观众能被吸引进电影院,并被应接不暇的强烈刺激“吊”住,而得以逐渐深入精密的叙事和表意之中。

知识分子式的天真与批判

在“小说”之外,关宁和小说家徘徊在阴雨绵绵的西南都市,在高楼和江河之间的坡坎上讨论着故事的创作进程,倏忽又陷入意外与搏杀。

巨头和他的女杀手则不断出没于源源不绝的阴影中。电影艰难地维护着三线并进的精巧叙事,在虚构和现实之间奋力穿针引线,一点一滴地铺垫着与原著一致的。

由情感、想像、讽刺与梦想构筑的主题:只要相信,就能实现。

只要相信,父亲就能找到已经杳然无踪、却一直被他所深爱的女儿。

只要相信,一个孩子最天真的决心,就可以动摇最强大的神佛。

只要相信,穷苦潦倒、寂寂无名的小说家凭着纸和笔就能创造自己的瑰丽神话,甚至以这小小的“一纸空文”(片中的小说家便名为“空文”),威胁到世间最顶级的资本,让最贪婪的权力也恐惧。

而不信者、无爱者,即使强大如科技巨头和他的虚构投射——大boss赤发鬼,也会害怕区区一种想像、一个故事。

在虚构和现实中都容易被权力所蒙蔽的民众,就这样被各种信与不信撕扯和争取着,生存与死亡着。

不论是创作小说、散文、电影、电视剧,还是任何一种创意造物的作者,都不难从这个故事中得到共情与慰藉。

在“文青”“公知”成为贬义词、愤世嫉俗成为不合时宜、富商权贵成为时代偶像、任何个人表达都可能招致祸殃的当下,《刺杀小说家》依然保留着知识分子式的天真与批判。

对文学艺术无可救药的痴迷,对民众盲动和愚妄的忧心,在这部电影里依然被尊重,而不像它们在现实中那样沦为危险的笑柄。

这种初衷当然来源于感同身受的主创们。原著小说作者双雪涛在这其中寄托了自己写作之初不断被退稿的苦闷。

而电影导演路阳从小说中看到了数年前拿不到电影投资的自己。

“那是一种创作者在逆境中的‘愤懑’,我联想到不断被别人否定的时刻,我和雪涛经历过同样的煎熬。”

没能讨好市场

但再真诚地表达、再有野心的寓意,加上这一系列努力和导演路阳在制作过程中熬成半白的头发,也并没让《刺杀小说家》在这个春天得个满堂彩。

甚至很难说它讨好了整个市场中的某一头。

在影评人和部分高要求的观众看来,电影的多类型杂糅过于费力甚至刻意。

一会儿古装奇幻,一会儿当代悬疑,甚至还有超能力者主导的激烈动作场面;

到了结尾“冒蓝火的加特林”竟成了打倒赤发鬼的关键武器。

这古与今、现实与幻想的大杂烩虽然有剧情上的合理性,却缺乏审美与叙事上的统一性。

女主角杨幂依然一如既往地表现力欠奉。

而电影对严肃文学的彻底改编更是毁灭性的,以至于让人难以相信“只要相信就能实现”这样的理想主义主题。

比如有一万多名豆瓣粉丝的观影者“小斑”如此抱怨:“我更愿称路空文(片中的小说家)为‘男频爽文网络写手”,还是月点击量为10的那种。

没有小说,没有家。

而且真犯不着去刺杀他。更犯不着把刺杀他的故事大张旗鼓做出来给人看。”

如她一般的观众们质疑:就凭这样的创作,能体现出什么样的“相信”?

而对更为普遍的大众而言,如此繁复的叙事更抬高了观看的门槛。

不少观众提出电影的前三分之一让人摸不着头脑。

在微博上不乏人表示自己是刷着手机过了前半程,好不容易熬到后半程,却发现已经彻底看不懂了。

毕竟,习惯了抖音、快手30秒讲个故事的短视频后,在期待“春节就是要看个乐呵”之际,却要“阅读”这么漫长而多层次的故事,实在是有些难为人了。

如此局势下,在本次象征着华语电影复苏之光的春节档中,叙事和视觉创造野心可谓最大的《刺杀小说家》

在收获7.0的豆瓣评分和不到10亿票房后渐渐声势平复。

虽有一部分“自来水”努力“安利”,也已难颠覆大局。

人们更愿意讨论,电影投资方因此到底损失了多少,以及春节档票房奇迹预示着2021年怎样的市场复苏。

中间路线已消失?

纵观2018年后的华语片市场,内地精英们的评判标准不断陷落。

电影香港金像奖因众所周知的原因早有黄昏之相。

不论马丁·斯科西斯等老一辈大师如何振臂高呼电影乃是“美学、情感和精神上的启示”、“我们文化中最伟大的财富之一”、“一种艺术形式”,人们也义无反顾地投向多姿多彩的线上娱乐。

正如斯科西斯所忧心的那样,电影也许很快不再是我们认知里的电影(cinema)。

但中国电影在近两年来创作意识的爆发、文艺精品的迭出,以及《刺杀小说家》的坚持,又似乎让华语观众们看到,尽管失意难免,但坚守“相信”的人不会灭绝。

只是在相信梦想和现实妥协之间,中间路线似乎已彻底消失。导演路阳的解释,在此成为一种悠长的注解:

“我们想保留原著小说最有价值的主题部分,小说主旨的部分,让这些最宝贵的部分都不受到任何的扭曲和变化,同时又能够把非常易懂的部分放进电影里,并让观众接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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